浙江在線-臺州頻道7月24日訊(浙江在線記者 曾福泉 趙靜 繪圖 潘泓璇)天臺山者,蓋山岳之神秀者也!
東晉文學家孫綽《游天臺山賦》中的這番感慨,在中國人的心靈世界中穿越了1500多年。
天臺山之神秀,在自然山水之綺麗雄奇,更在人文淵源之深厚獨特。千余年間,在整個中華文化圈內(nèi),天臺山一直是一座人人仰止的文化高峰。正所謂“雄雄鎮(zhèn)世界,天臺名獨超”。
天臺山見證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儒、釋、道三家的重要發(fā)展時期,是佛教天臺宗發(fā)祥地和道教南宗創(chuàng)立地,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漫長的歷史中,儒釋道三家在天臺山睦鄰而居和諧相處,由此又形成了獨特的天臺山和合文化,這是中華和合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今天,當我們隨天臺山文化研究專家梁立新探訪這座文化名山,實則是與歷史長河中眾多名人“同游”——在天臺山華頂留下墨池的書圣王羲之,一生好入名山游的詩仙李白,天臺宗開宗祖師智者大師,自稱“天臺白云子”的道教大師司馬承楨,流連天臺講學的理學大師朱熹,和合文化的重要代表人物寒山、拾得……
“仙源佛窟有天臺,今古嘉名遍九垓”。天臺山在中國思想史和文化史的丹青長卷上鐫刻下了自己永恒的印記,吸引一代代人慢慢體味與詮釋。
飛騰直欲天臺去
早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天臺山就成為全國“網(wǎng)紅”們前赴后繼的“打卡地”,象征著那個時代的“詩與遠方”。
李白說,“龍樓鳳闕不肯住,飛騰直欲天臺去”(《瓊臺》)。孟浩然說,“問我今何去,天臺訪石橋”(《舟中曉望》)。劉長卿說,“秋夜聞清梵,馀音逐海潮”(《送少微上人游天臺》)。張祜說,“崔嵬海西鎮(zhèn),靈跡傳萬古”(《游天臺山》)……
文人騷客從長安出發(fā),由揚州經(jīng)運河南下,渡錢塘江,進入浙東運河,再折南沿曹娥江、剡溪溯流而上,最后來到天臺山。這就是浙東唐詩之路。
石梁飛瀑
“浙東唐詩之路是在‘前往天臺山’這個目標驅(qū)動下形成的。天臺山既是浙東詩路的目的地,也奉獻了詩路中最精彩的樂章。”梁立新說。據(jù)統(tǒng)計,《全唐詩》及《全唐詩續(xù)拾》收載的2200余詩人中,先后有近300多人吟誦天臺山,留下1300多首詩歌。
這些流芳千古的詩篇,寫盡了天臺山的神秀。“比如,天臺山的瀑布盡顯水的奇趣,多年來就引得詩人反復吟詠。”我們隨著梁立新的介紹,首先前往領略雄奇的石梁飛瀑。這天下獨絕的奇觀,在李隆基《石橋銘》和張說《奉和石橋銘》后,覽勝賦詩者不絕,傳世詩篇不下80首……遙遙遠望,只見一座石梁橫亙于兩山之間,從金溪和大興坑兩條山澗流下的溪水,猶如兩龍爭壑,穿梁而過,從數(shù)十米高的峭壁上直瀉而下,正是“冰雪三千丈,風雷十二時”。
梁立新介紹,明代著名旅行家徐霞客看到石梁飛瀑時喜不自禁,他不僅從不同角度反復觀賞,還曾冒險走過石梁橋,在日記中說“余從梁上行,下瞰深潭,毛骨俱悚”,記下了驚心動魄的感受。實際上,天臺山是《徐霞客游記》開篇地,每年的5月19日被確定為“中國旅游日”,就是緣于徐霞客在這一天開始游覽天臺山。
在我們到訪前不久,斷流60年的天臺山大瀑布雄姿重現(xiàn)。這條瀑布落差300多米,九折而下,瀑聲隆隆。孫綽在他那“擲地金聲”的《游天臺山賦》中寫道:“赤城霞起而建標,瀑布飛流以界道”。晚唐詩人曹松則說“噴向林梢成夏雪,傾來石上作春雷”(《天臺瀑布》)。而我們今日可沿山崖循棧道而上,仿佛行走于瀑布之內(nèi),從里向外欣賞瀑布,只見半空雪舞、水簾卷幕,又是古人所未有的體驗了。
1000多年后,當我們身處煙霞繚繞的天臺山中,依稀仍可追尋唐代詩人士子的神思。當他們懷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期待前往帝國的政治中心長安,內(nèi)心充盈的是建功立業(yè)的激情。而當他們離開長安一路吟詠前往地處江南一隅的天臺山,則是以朝圣般的執(zhí)著心態(tài)跋山涉水,尋訪可以寄托心靈的目的地。在天臺山,他們同山水交流,與哲人對話,汲取人生的智慧,求得心靈的慰藉。唐詩之路開辟了一條與通往長安之路截然不同的新路徑,并成為綿延不絕的傳統(tǒng),天臺山亦由此成為中國知識分子心中一處文化圣地。
古寺新宮鐘聲長
然則,天臺山何以能在漫長歷史中成為士人安放心靈之所?我們踏訪千年古剎國清寺、道教南宗祖庭桐柏宮,深感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具有深遠影響的各家思想長期在此相容共生,熔鑄成天臺山獨特的文化魅力。
天臺宗祖庭國清寺,靜靜坐落在一片翠綠山色環(huán)抱中。一陣新雨過后,水珠從長滿青苔的瓦片和寺內(nèi)遍布的古樹的枝頭滾落。前來進香的信眾收起雨傘,在幾位僧人的引導下魚貫走入寺中。
“天臺宗是第一個中國化的佛教宗派,宗風遠播,影響深遠。”梁立新說,在日本、朝鮮半島和東南亞,天臺宗都有很大影響。特別是日本天臺宗、日蓮宗以及相關宗派,至今依然信徒眾多。國清寺在中外宗教文化交流中發(fā)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各國信眾千里迢迢趕來參拜天臺宗“大本山”,禮佛之心極其虔誠。
創(chuàng)立天臺宗的唐朝高僧智者大師,人稱“東土釋迦”。他把從印度傳入的佛教教義與中國古典思想融會貫通,把佛家以解脫為本的出世思想與儒家以人為本的入世思想、道家以自然為本的隱世思想相結(jié)合,形成了完整的理論與實踐體系。
“其后,我們耳熟能詳?shù)母呱b真東渡扶桑,帶去大量天臺宗典籍。受天臺宗教義感召,日本高僧最澄在9世紀初隨遣唐使來到中國,歷經(jīng)輾轉(zhuǎn)終于到達向往已久的國清寺。”梁立新說。今日,國清寺內(nèi)矗立著三座石碑,記載著最澄在國清寺“賣金貨紙”研習佛法,回日本后將天臺宗進一步發(fā)揚光大的事跡。這是古代東亞宗教文化交流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章。
一山之中,佛寺與道觀共存。天臺山修道煉丹的歷史可上溯至漢代。到唐代,司馬承禎隱居天臺桐柏山四十多年,開創(chuàng)了道教天臺仙派。到宋代,張伯端倡導儒、釋、道 “三教一理”,在天臺山創(chuàng)立道教南宗,其修煉多年的桐柏宮則成為道教南宗祖庭。
“司馬承禎的思想極受唐朝皇帝重視,他也是唐詩之路上那些且歌且吟的詩人們尋訪天臺山所熱切盼望見到的人。”梁立新說,圍繞著司馬承禎的交際圈子陣容豪華,包括李白、王維、孟浩然、賀知章等,在文學史上被稱為“仙宗十友”。
今日的桐柏宮是一座在原址附近新修建的道觀,與年代悠久的國清寺遙遙相對。古寺新宮,晨鐘暮鼓,訴說著天臺山佛道雙棲的神奇。
交匯融通蘊和合
除佛、道之外,天臺山的儒學淵源同樣深厚。天臺山是大儒朱熹一個重要的人生驛站,對朱熹理學思想的深化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宋明期間儒學在天臺山的興盛,堪稱天臺山文化發(fā)展史上繼隋唐佛學和宋代道學興盛之后又一個文化高點。
天臺山就是這樣一座世所罕見的儒釋道三家交融之山。在國清寺,我們看到道教人物王子喬被奉為護法伽藍:他一身道士裝束,端坐在吸納了儒教精華的佛教寺院中,承擔著護法重任。梁立新感慨地說:“儒家的‘天人合一’‘致中和’,道家的‘道法自然’‘天和’,佛家的‘眾緣和合’‘圓融’等觀念,在天臺山這塊神奇的土地上得到了有機的融合。”以人地和合、人際和合、身心和合為核心的和合思想之花,就是這樣從儒釋道三家沃土中生長起來的。
中華和合文化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精髓之一,這種“貴和尚中、善解能容,厚德載物、和而不同”的寬容品格,是我們民族所追求的一種文化理念。在天臺山的儒釋道文化中,在“和合二圣”的傳說中,在天臺山民間文化中,都包含著豐富的和合文化觀念。可以說,天臺山是中華和合文化的圣地,天臺山和合文化是中華和合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特別是和合文化的代表性人物寒山、拾得,長期生活在天臺山。以寒山、拾得為原型的和合形象,逐漸成為中華和合文化的象征。”梁立新說,寒山子的白話詩內(nèi)涵豐富,思想深邃,風格獨特,清新通俗,蘊含著深厚的和合文化思想。而寒山與拾得親密交往和諧相處的故事,還被后人所神化,二人被民間傳說稱為“和合神”“和合二仙”,到清代則被封為“和合二圣”。古時“和合二仙圖”上,還常配有四句詩:和氣乃眾合,合心則事和;世人能和合,快活樂如何?
在天臺山,我們發(fā)現(xiàn)中華和合文化的歷史脈絡,也感悟其當代價值。中華和合文化已經(jīng)成為中華民族的基因,植根于中國人內(nèi)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中國人的思想方式和行為方式。我們不僅追求物質(zhì)條件、經(jīng)濟指標,還要追求“幸福指數(shù)”;既追求自然生態(tài)的和諧,也追求“精神生態(tài)”的和諧;在追求效率和公平的同時,還要追求人際關系的和諧與精神生活的充實,追求生命的意義。顯然,這其中貫穿的主線就是“和合”精神。天臺山作為一個文化符號始終提醒我們,要汲取中華和合文化的智慧,以“人和”為樂,以團結(jié)為貴,和衷共濟,共享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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