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社會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的快速推進，明清老物件、老家具越來越少，以前在鄉村常見的箱子、柜子等物件也很難見到了。前不久在微信里買了黃巖跑地皮朋友發上來的一對晚清民國衣箱，兩個箱子四面漆繪戲曲故事，看繪畫情節應該是《鐵弓緣》和《西廂記》，畫中人物瘦長、色彩豪放，具有晚清民國海派畫風，漆畫雖然有點剝落，但整體比較完整。

　　從古至今在嫁妝里，衣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物件，人們常用“千箱萬籠”來形容十里紅妝，來描述嫁妝的豐富。古代衣箱一般由木板或竹子做成，叫做“衣篋”“篋笥”，考古發掘中國較早的衣箱是春秋晚期湖北隨縣曾侯乙墓出土的漆木衣篋。

　　曾侯乙墓共出土五件繪有鳥獸紋樣的衣篋，它的箱蓋與箱身用整塊木頭鑿制而成。衣箱整體為矩形，箱蓋呈拱形，兩端與四角都設有把手，高、長、寬分別為40.5厘米、71厘米、47厘米，與現代衣箱尺寸基本相當。宋代的時候衣箱就開始叫“箱籠”，宋代戴侗的《六書故》中記述：“今人不言篋笥，而言箱籠。淺者為箱，深者為籠。”明代《魯班經》中也有記載，“貯存衣物的家具為衣箱及衣籠，衣箱較淺，衣籠較深”，箱和籠的叫法一直延續到現在，人們常用“千箱萬籠”來形容嫁妝很多。

　　傳統衣箱是一種榫卯接合的板式結構，有上開蓋和正面開蓋兩種形制，正面有銅飾件，箱體兩側有銅提環。上開蓋的有釘鼻鈕可以上鎖，正面開蓋的有蝴蝶形銅飾件采用劃拉方式開鎖。

　　從筆者近二十年來經手情況看，在臺州發現較早的明清衣箱實物是三門明代崇禎時期的批麻灰黑大漆衣箱。臺州的衣箱基本上可以通過大漆、銅件和漆畫來判斷它的大致年代：批麻灰的一般是清早期以前，黑大漆的一般是清早期的，朱紅大漆一般是清中晚期的，而晚清民國時期一般為蜜色大漆。也有一些正面是朱紅大漆、兩側和背部是蜜色大漆的，這種衣箱年代一般是清代中晚期，當時朱紅漆相對蜜色漆價格比較貴，減少朱紅漆使用可以降低造價。另外蜜色大漆也分淺色和深色，淺色的年代晚，深色的年代早。明清衣箱的價值高低主要是看它裝飾，一種是只有大漆沒有漆畫或者雕刻的光素衣箱，另一種就是漆畫或雕刻的衣箱。

　　漆畫衣箱一般僅在箱門部位繪畫，也有極少數四面都有漆畫的。漆畫分白粉畫、金漆畫、油漆彩畫這幾種。白粉畫流行于清代中晚期和民國早期，先用白粉在木板上做底，再用礦物顏料在上面作畫，對繪畫者作畫水平要求較高，畫面色彩對比明顯；白粉容易受潮剝落且無法清洗，相對較難保存；白粉畫由于畫法接近西方的繪畫技法，加上繪畫水平較高且具有濃郁的中國韻味，在歐美和東南亞一帶很受歡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有一大批精品流到國外去了，現在市面上較為少見。金漆畫題材以工筆人物故事居多，常常是以朱紅為底色，也有少數以黑色大漆打底，再在上面用黑漆或朱漆勾畫輪廓、用金粉或金漆作畫，再描彩填朱；整體朱紅、金漆互相映襯，繪畫精致，富麗堂皇、喜慶祥和；由于工藝復雜，制作成本較高，當年使用者非富即貴，現市場不大常見，較為搶手。油漆彩畫，相對年份較淺，以晚清、民國居多，有罩漆畫和油漆畫兩種。罩漆畫一般是先用金漆作畫，外面再涂上一層生漆，圖案整體若隱若現，能夠長期保存，流行于臨海區域。油漆畫就是用彩漆作畫，外面不再涂生漆，整體圖案清晰、色彩分明，但工藝相對簡單且漆畫容易脫落，流行于黃巖、椒江、路橋一帶。

　　雕刻裝飾的衣箱，一般是在箱門部位用淺雕裝飾，淺雕有書法、博古金石、花鳥、四季花卉等主題，雕刻工藝一般。書法又有吉祥語和變體字兩種，吉祥語有“大富貴”“大吉祥”“鸞翔鳳翥”“椿萱并茂”“吳綾蜀錦”“霞衣云裳”等內容和一些變形的福祿壽喜吉祥字體。民國后出現了一小部分的博古、詩詞花鳥和青銅器銘文、甲骨文等具有文人氣息的雕刻圖案。

民國衣箱金粉畫局部

　　以前收藏圈里幾乎沒人收藏衣箱，主要是衣箱沒有什么工藝亮點，且體積大不方便存放。我認識的少數幾位有收藏的，也僅僅是收藏箱門，而箱體就直接丟棄了。一些地皮朋友在走村串戶看到衣箱時也往往只取箱門，那些工藝差的干脆不要。

清代人物山水組合箱門

清代金漆畫箱門繪畫

清代朱紅描金衣箱

　　在臺州，衣箱叫做樟木箱、衣裳箱，也有一些地方叫箱籠，它是江南女子必備的嫁妝。古時江南的大戶人家，女兒一出生，便在家中空地或后院栽種幾棵香樟樹、紅楝樹，女兒到了待嫁年齡樹也成材了。媒婆在院外只要看到那樹，便知道這家有待嫁姑娘，可來提親。女兒出嫁前，家人要將樹砍掉，做成兩個大箱子，并放入絲綢，作為嫁妝，取“兩廂廝守（兩箱絲綢）”之意。臺州大都用樟木或紅楝木做衣箱，這兩種樹生長快、樹徑較大，材幅寬，花紋美，木性穩定不易開裂，適宜做箱子。樟木為臺州本地樹種，是最受歡迎的衣箱用材，老百姓根據樟木的木性、花紋和用途把它分為紅樟、虎皮樟、黃樟、花梨樟、豆瓣樟、白樟、船板樟等諸多種類。虎皮樟由于其行云流水的熒光花紋像虎皮一樣美麗，加上香氣濃郁持久，較為名貴，用它制作的箱子特別是獨板的虎皮樟木箱，要比其它樟木箱價格貴好幾倍。楝樹品種有白楝、紅楝、豆腐楝、麥麩楝等幾種，在房前屋后皆可成活，生長較快，也是臺州常見樹種之一。紅楝樹新材呈淺紅色，干燥后變成黃褐色，纖維緊密、韌性足，紋理細膩有光澤，像櫸木有山峰紋，木材含有楝素不宜蛀蟲，是較受歡迎的衣箱制作材料。衣箱在古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常常用來儲存字畫、珍貴書籍、地契與銀票等，樟樹特有的濃烈的香味和楝木獨特的氣味都能讓蛀蟲避而遠之。衣箱除了木材不同以外，箱板是否為整塊木板也是衡量它價值的一個因素，整塊木板的原料成本是拼板的四五倍，而且這么大尺幅的木材也比較難找，比較少見，目前所見的明清衣箱大都是拼板的。

　　古代十里紅妝嫁妝中，衣箱數量一般是一對、兩對、四對甚至更多，出嫁時衣箱里都需要放滿東西，不能空箱，因此嫁妝中衣箱的數量與家庭條件緊密相關，臺州老話講：“富人嫁女千箱萬籠，窮人嫁女一個肩頭包袱嘸得重”。筆者小時候有一次參加親友的婚禮，在鬧洞房時看到新娘子嫁過來的兩對箱子里，有一對放著衣服、布料，另一對放著一節節長短適中的甘蔗，打開箱子那刻，一全福人長輩說道：“很好，滿箱蜜蜜甜，今后小日子肯定比糖甜。”在當時，整衣箱布料、衣物價值不菲，對嫁女兒一方來說負擔蠻重的，換成甘蔗也是一種創舉。古代衣箱里還會放置一種特殊的嫁妝，叫“壓箱底”，就是一種瓷器：拳頭大小，外形大多制作成石榴、桃子等水果狀，有蓋，里面藏有一對呈交合狀的男女。因為屬于個人隱私，放在箱子最下面，不常出示，因此叫“壓箱底”。

　　隨著社會發展，衣箱已經慢慢地退出歷史。現在臺州很少有將衣箱作為嫁妝的，即使有也是塑料、皮革等材質的，延續了幾千年的樟木箱、楝木箱也退出了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