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地技改項目定位存在偏差問題,我們‘不能辦’……”“這不是說‘不’的理由,怎么做才能批,要和企業說明白。”
6月25日,路橋一場因為部門回復“不能辦”而開展的說“不”評議會上,部門一把手直面企業,辦事流程細節被一一“拎出來”現場解剖,問題核心逐漸從“能不能”到“該不該”再到“怎么辦”。
近兩小時“面對面”的互問互答,讓臺州路橋潤達汽配有限公司總經理沈云得感受到,這次確實是“動真格”的。
路橋民營經濟發展如何從觸頂破局?答案是:構建“1187”親清政商新生態,向說“不能辦”說不。
“1187”平臺寓意是“一心一意幫企”,包括“1”路路通親清指數,“1”路路通親清在線平臺,還有“8”大助企服務機制以及“7”必查守底線,目標是“企業辦事不求人”。
1945件訴求,1087件被回復“不能辦”

“一句政策變了,原先承諾的補貼就不能兌現,能否請管理部門出具依據,說明理由?拖下去,企業虧不起呀!”
因有政策,前幾年吸引了浙江巨東股份公司不斷追加投資,在申請政策補助時卻被告知“不能辦”,公司總經理應友生心里堵得慌。無奈之下,今年年初,他借著企業家座談會的契機,找到了路橋區委書記潘崇敏。
作為全國知名的商都,路橋曾有過輝煌時期。然而近年來,因開拓創新乏力,干部狀態疲乏,讓這座民營經濟之都一直在“吃老本”。
2021年11月,路橋新一屆黨委政府班子到任后,發現以往干部在廉政上出問題、企業辦事習慣找關系,本質上是沒有規范好“自由裁量權”,從而導致了不正常的政商關系。
深刻剖析之后,該區在全國首創了親清政商關系“1187”體系,著眼“自由裁量權”規范,減少人與人的私下接觸,實現企業訴求解決全程數字化、透明化和規范化,構建親清政商關系。
這個體系運行一年來不斷升級優化,卻還存在“企業主找區領導”的現象,讓潘崇敏很吃驚,“如果企業還存在‘不好辦、不滿意、不能辦’情況,說明‘1187’體系還存在缺陷。”
倒查發現:2022年,企業提交的1945件訴求中,竟然有1087件都被相關部門回復了“不能辦”,或者回復內容比較籠統、敷衍。
“不提供不受理的理由、不按程序給予明確答復,那是不是意味著企業如果去‘找領導、找關系’,‘不能辦’的可以變成‘可以辦’?這當中回旋余地有多大、制度的彈性有多大?”潘崇敏說。
反思改革,是為了更好改革。在潘崇敏看來,當前,浙江營商環境已經從辦事進中心、“最多跑一次”改革,推進到了規范政府自由裁量權、“企業辦事不求人”的改革攻堅新階段。
“說明‘1187’體系的第一輪改革,還沒有真正觸達到‘人’,有些部門還不夠重視,第二輪改革要向1087件說‘不能辦’的訴求動刀,要讓部門一把手來拍板‘不能辦’,并負責到底。”
于是,一場圍繞向說“不能辦”說不的改革,順勢展開。
1087件“不能辦”訴求,最后只有2件真不能辦

“為了不影響生產,希望能加快對新廠房的聯合驗收進度……”近日,飛達科技有限公司在“路路通親清在線”上提交了申請。
來自企業的這個訴求,被“1187”親清政商體系網上平臺的工作人員把訴求“派單”給相應部門,落實到人。
然而,“項目不由我負責”“不方便提供聯系方式”“不了解項目進度”……科室的三句“不”,讓企業吃了“閉門羹”。
今年,路橋區對類似沒有解決的、經辦者說“不能辦”的訴求,全部發動了“二次交辦”,并且交辦流程全面升級,不僅首問負責人要填寫說“不”理由,科室負責人、分管領導和主要領導也要逐級簽字確認。
這次,路橋區一改以往部門“一把手”或分管領導,只是說“同意或不同意”的習慣,而讓他們也開始走流程、學流程、跟審批,寫“不能辦”理由。
“平臺有專項交辦機制,能辦的,部門分管領導回復;不能辦的,‘一把手’回復;企業如果一次不滿意,平臺二次交辦,再不滿意就由紀委來介入督查;部門一把手說‘不能辦’的,則啟動人大說‘不’評議。”路橋區行政服務中心主任鐘巍介紹。
同時,全區還制定出臺了《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1187”體系專項民主監督實施方案》《路橋區深化營商環境干部專項考察工作規程(試行)》《關于深化營商環境領域容錯免責的試行辦法》等制度,讓人大、政協、組織部、紀委等單位綜合督評,全方位推進“不能辦”向“可以辦”轉變。
“如果‘能辦’事項,經辦部門上下卻沒有努力去辦,隨意說‘不能辦’,區委區政府就要對其問責。”鐘巍說。
據了解,“1187”體系開展以來,路橋全區有6名干部被降級、16名干部被轉崗,并“回爐”重新培訓,同時也提拔了25名表現突出的干部。
經過“二次交辦”,飛達科技終于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企業設備陸續入場,等竣工驗收合格后可以投入使用,指導企業按照聯合驗收的要求做好施工及相關材料準備工作,避免企業走彎路。”
如今,1087件訴求,不論大小,都被重新認真對待逐一破解:水濱村期盼多年的水上項目,重新啟動;潤達汽配拖了許久的零地技改,可以批了……只剩下2件連部門“一把手”都說“不能辦”的難題。
目前,“1187”體系共解決企業訴求2425件,平均辦結時間從剛上線時的12.84天縮短至2.76天,滿意率達99.91%。
說“不”評議,破題“一把手”說“不能辦”

“找我沒用,你把訴求流轉到‘1187’平臺上,看看部門是如何說‘不’,最終能不能徹底解決。”在潘崇敏指導下,應友生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把訴求上了“1187”平臺。
應友生企業的訴求的確復雜,在“1187”平臺上,部門“一把手”也回復了“不能辦”。那到底這個訴求能不能辦呢?對于部門“一把手”說不能辦的事項,路橋區另辟蹊徑,推出了人大說“不”評議。
在說“不”評議現場,財政、發改、經信、生態環境、行政服務中心、經開區等部門“一把手”對企業提出的訴求“有問必答”。
最終評議結果是,稅收返還政策確實辦不了,財政、發改等部門向巨東公司詳細解釋了政策原因。但針對企業當下擴大產能這一迫切需求,相關部門幫忙協調解決了企業緊缺的能耗指標。
“近日,金屬再生產業的相關產業規劃正在謀劃,明確了再生金屬產業要實現千億交易平臺、千億產業集群的目標。”部門放出的“重磅消息”,讓應友生看到了曙光,“這不亞于讓金屬再生行業‘起死回生’。”
隨著評議會的開展,說“不”評議的“快作為”,讓政企之間的“水火關系”變為“魚水關系”,“一把手”說“不能辦”的事項也得以破題。
“在‘1187’這份剛性管理制度約束下,處理一些歷史遺留問題時也不輕易說‘不’,即使原有政策無法突破,通過做好解釋工作,在不違背政策規定的情況下,聯合多部門合力做好服務,雖不能辦,但也可讓企業‘滿意’。”評議會后,路橋區財政局局長陳益民感觸頗深,這個體系促發了干部想方設法為企業解決難題的內生動力。
“找關系不一定辦得了,找平臺一定辦得好。”浙江肯得電機股份有限公司人事經理蔣海紅對升級后的“1187”贊不絕口,“上半年我一共在平臺上提了8件訴求,件件有落實,我沒有跑過一個部門,找過一個領導。”
至此,“1187”體系真正形成了“可發現、可評價、可監督、可問責”的訴求管控閉環,成為撬動路橋營商環境優化呈螺旋上升的“發動機”。
隨之,路橋區的市場活力呈現“井噴”之勢——
今年截至5月,路橋制造業投資增長52%,外貿出口增長34.3%,新增各類市場主體8795家,累計超10萬家,有57家企業表達了“回歸”意向,山東裕航新能源汽車零部件等重大項目落戶路橋。

黃保才
“1187”,“一心一意幫企”,有點諧音,易記易懂。
路橋區用這個別具意味的數字,當做構建親清政商新生態的品牌,其背后更有豐富、深邃內涵作支撐:“一個親清新型政商關系指數、一個數字化集成應用平臺、八項政企親清互動機制、七項必查事項”,這是一個像一輛汽車般的“體系”,分別對應汽車引擎、傳桿器、車身和保險杠。
更具體的內容一篇小文難以盡述,我們只要知道,一個區的民營經濟發展之車,跑得又穩又好又快,有賴于這個在全國縣域都有首創意義的體系作保障。路橋區一年半的探索實踐,證明了這一點。
一定是發現了一些問題,才會推出一項改革舉措。改革改革,就是改除積弊,革故鼎新,奔著問題導向、效果導向去的。路橋區構建“1187”親清政商新生態,或者叫新型政商關系,與眾不同的地方在于,一是整體推進,系統升維,從改善政務環境和人文環境入手,實現營商環境優化提升,而不是零敲碎打、縫縫補補;二是牽住制約發展的“牛鼻子”,以自我革命的精神,規范行政自由裁量權,營造公開公正公平的法治環境,真正做到“讓企業辦事不求人”。
就像古時“立木為信”一樣,路橋政府部門,在“1187”體系的驅遣下,真正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政風大變,越來越多的企業感受到,辦事真的不用“找關系”“走后門”了,而是找平臺,就能依法依規、便捷高效辦結。這樣的獲得感喚回了企業對政府的信任、對發展的信心,一些“想走”的企業都留下來了,外地的大項目像山東裕航新能源汽車零部件項目,也落戶路橋。“向說‘不能辦’說不”,從根本上贏得了“親而有度,清而有為”的新型政商關系。
這個“度”和“為”,從政府角度來說,就是對行政自由裁量權的規范。這種規范,就是一場政府釜底抽薪的“系統革命”。
本來,行政自由裁量權是“在特定的情況下,依照職權以適當和公正的方式作出作為的權力”,而不是按個人觀點、習性、情緒,隨心所欲行事,它必須按照法律,在所限制的范圍行使。現實的情形是,一些政府部門濫用了這種權力,造成企業辦事難,貽誤市場先機,以致妨礙地方發展。
路橋區委區政府看到問題本質所在,通過發揮系統思維,強化頂層設計,建章立制,完善交辦機制,解決企業事項“不真辦”的問題;建立干部專項考察機制,解決“不愿辦”的問題;建立“容錯免責”機制,解決“不敢辦”的問題;建立優選、優供、優引、優轉機制,解決“不公平辦”的問題;發揮數字化平臺作用,輔之以“說不”評議機制,解決“企業不滿意”的問題。這一攬子創新舉措,就是路橋政府部門引入外在價值尺度,衡量和制約自由裁量權的隨意性,真正走上法治政府的軌道。很多時候,企業對公平公正的訴求,比獲取利益還要迫切。
營商環境是執政理念、治理水平、行政效能和整體形象的綜合體現,直接關系一個地方發展和綜合競爭力提升。一個地方營商環境好不好,很大程度上體現在企業辦事難不難。茲事體大,牽一發而動全身,路橋區從破解“企業辦事難”出發,構建“1187”親清政商新生態,進而不斷優化提升營商環境,個中經驗,足資各地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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