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鵬飛,北京大學藥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大學生藥學國家重點學科學術帶頭人,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首屆岐黃學者。他長期從事中藥藥效物質與新藥創制、中藥資源與質量控制研究,30多年來扎根祖國西北沙漠地區,建立肉蓯蓉及其寄主植物高產穩產栽培技術體系,治理大片沙漠,為國家節省治沙資金120多億元,推動形成年產值200億元的肉蓯蓉生態產業,帶動20萬沙區人民致富,為沙區生態和社會經濟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
2015年,屠鵬飛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九三楷模”等榮譽。2016年,獲全國脫貧攻堅獎和最美生態公益人物;2017年,獲全國創新爭先獎狀、吳階平醫藥創新獎。先后承擔了國家“863”項目、“七五”—“十五”攻關項目、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等國家和省部級項目70余項。
作為黃巖區新鄉賢,他關心家鄉建設和醫藥企業的發展,積極將發現的抗腫瘤原創候選藥物在家鄉轉化,長期指導家鄉藥企質量提升和新藥研發,推進臺州學院與北大藥學院和天然藥物及仿生藥物國家重點實驗室的合作,推動臺州學院藥學院的建設。
學習刻苦 永不言棄
屠鵬飛出生在院橋鎮華嶼村,一座山腳下的小村莊。小學就讀于華嶼小學,初中和高中就讀于院橋中學,1979年從院橋中學畢業。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全國剛剛恢復高考,農村孩子將把農村戶口轉為城鎮戶口“吃公糧”作為人生的第一追求,因此多數學生選擇了考中專。但也有少數學生選擇了考大學,屠鵬飛就是其中之一。在那個全國招生名額很少、競爭非常激烈的年代,一個教育水平落后的鄉村中學的學生要想考上大學是非常困難的。
1979年,屠鵬飛首次參加高考,結果名落孫山。“當年我們學校只有兩名同學考上了大學。”屠鵬飛回憶說。在首次高考失利后,他選擇了復讀,在院橋中學復讀一年后,再次踏上高考之路,結果數分之差,再次落榜。屠鵬飛并不氣餒,1981年,他再一次征戰高考,這次他終于如愿以償,考上了南京藥學院(現中國藥科大學)。
那個年代,很多農村家庭,家里人節衣縮食,供養孩子念完高中后,沒有能力再供孩子上大學。“當時國家政策很好,上大學都能申請助學金。”屠鵬飛說,“入學后,我就申請了助學金,每個月有17塊錢,節儉一些,自己的生活開支基本上沒有問題,不再向家里要錢。”
大學時期的他,由于經歷了三次高考,對上大學的機會倍加珍惜,于是,心無旁騖、全身心地撲在學習上。學校教室、圖書館等處都留下了他深夜耕讀的身影。1985年,刻苦學習的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本校攻讀碩士學位,師從著名生藥學家徐國鈞教授。由于成績優異,1987年直接轉博攻讀博士學位,成為該校第二批碩博連讀學生。
“徐先生一生非常傳奇,他的忘我工作和堅強意志,潛移默化中影響著我。”屠鵬飛說。他講述了導師的一個故事:徐國鈞教授年輕時因篩竇癌手術摘掉一只眼球,創口永遠不能愈合,時刻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卻每天工作到深夜。晚年因腦血栓住院,然而住院后第二天,我去看他,病床上已經沒有了人影,原來他又跑回了辦公室。
當時在學界,徐國鈞教授和樓之岑教授都是公認的最知名的生藥學家,并有“南徐北樓”之美譽。“兩位先生關系很好,經常在一起開會交流。因此,我在博士學習期間有機會多次聆聽了樓先生的報告和教誨,先生的博學多才和高瞻遠矚,讓我膜拜至極。”屠鵬飛說,當時國內已經開始實施博士后制度,經徐國鈞教授推薦,1990年9月,他博士畢業后來到當時的北京醫科大學藥學院生藥學教研室從事博士后研究,師從著名生藥學家樓之岑教授,實現了拜師“北樓”的愿望。樓先生是一位非常開明的教授,他讓屠鵬飛自己選擇博士后研究課題。
經過一個多月的認真研讀,中藥“肉蓯蓉”進入了屠鵬飛的視野。
“肉蓯蓉是沙漠瀕危寄生植物,具有補腎陽、益精血和潤腸通便等功效,在歷代補腎中藥復方中使用頻度最高。由于其分布于西北沙漠和荒漠地區,研究的人員很少。肉蓯蓉神奇的寄生特性、很高的藥用價值卻很少有人研究,這三大特點深深地吸引了我。”屠鵬飛說,隨后他向樓之岑教授征求意見。
“樓先生非常支持我的決定。但是,樓先生也讓我自己想清楚:肉蓯蓉主要生長在沙漠,資源調查和樣品采集都相當困難,你做好吃苦的準備了嗎?”屠鵬飛回憶說,“我說我從小在農村長大,吃苦沒有問題。”在樓之岑教授的鼓勵下,他最終選定了肉蓯蓉作為博士后研究課題。
“課題確定后,經費是個問題,盡管當時有博士后基金,但研究課題是遠遠不夠的。”屠鵬飛說,“正好當時,徐先生和樓先生正在設計‘八五’攻關項目的課題,我又找樓先生能否把肉蓯蓉列入‘八五’攻關項目。”在徐國鈞教授和樓之岑教授的幫助下,肉蓯蓉順利列入“八五”攻關項目,研究經費不足的問題也迎刃而解。
深入沙漠 潛心專研
實地調查取樣是著手研究的第一個關鍵環節,更何況當時中藥界對肉蓯蓉的研究幾乎空白。
1990年10月,懷揣理想,屠鵬飛踏上了征程。他了解到內蒙古阿拉善盟出產的肉蓯蓉非常有名,就從北京出發,乘了兩天的火車來到寧夏銀川,然后轉乘公共汽車,又花了半天的時間來到內蒙古阿拉善盟政府所在地——巴音浩特。到了巴音浩特,第二天在阿拉善盟科技處領導的幫助下找了一輛車,經過半天的顛簸,踏進了肉蓯蓉分布的沙漠。
在一望無際的沙漠里,放眼望去,遠處一團團宛如干枯樹枝的植物,走近一看才發現,它們比人還高,名為“梭梭”,不僅是防風固沙、改善沙漠戈壁生態環境的優良樹種,也是肉蓯蓉的寄主植物。在當地,屠鵬飛第一次見到了野生肉蓯蓉,也了解到由于過度采挖,野生肉蓯蓉資源日益枯竭。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當地醫藥公司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在梭梭根上接種肉蓯蓉,但由于不了解肉蓯蓉的寄生機制,接種率很低。”屠鵬飛說。
“實現肉蓯蓉的人工種植,不僅可以解決藥材資源緊缺問題,同時也能治理沙漠,提高荒漠地區農牧民的經濟收入,一舉多得。但肉蓯蓉是寄生植物,人工種植在全世界都沒有先例。要解決種植問題,必須先了解其寄生機制。”屠鵬飛第一次調查,就發現了科學問題。
為了破解肉蓯蓉寄生之謎,屠鵬飛多次來到內蒙古阿拉善盟和新疆于田。去往肉蓯蓉產區的路途,漫長而艱險,如去新疆于田實地調查,他從北京出發,要坐火車四天三夜后到達烏魯木齊。再轉汽車,翻過天山,沿著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邊緣,顛簸6天才能到達于田縣,一路都是“搓板路”。而野生肉蓯蓉分布最多的地方位于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心的達里雅布依鄉。從于田縣城到達里雅布依240公里,沒有路,汽車完全在大沙包中穿越,早上7點出發,晚上12點才能到達目的地。
除了路途,在西北沙漠地區,吃飯飲水都是問題。在阿拉善盟,屠鵬飛常常煮一碗面疙瘩,采一把沙漠里的沙蔥,在鹽湖里找點鹽撒點上去就是一餐;在于田,一個馕就著井水便是一餐。同時,語言不通也是個很大問題。
“在沙漠里做科研工作,非常辛苦。在碰到困難時,我也想過放棄,但一想到這些事做好以后,能夠對沙漠治理和當地脫貧致富發揮很好作用,我就選擇堅持下來了。對事業而言,一旦做出選擇,就要持之以恒。”屠鵬飛說。經過大量的生物學研究,他終于發現了肉蓯蓉寄生的奧秘。肉蓯蓉的種子能夠發出信號物質,誘導寄主的根向肉蓯蓉種子生長,然后肉蓯蓉種子就能感應寄主根的信號物質開始萌發,長出吸器吸在寄主的根上,從而建立寄生關系。
在掌握了肉蓯蓉的寄生原理之后,屠鵬飛還用大量的科學研究,力證了新疆和田地區生長的管花肉蓯蓉的藥用價值。2003年,屠鵬飛提議將管花肉蓯蓉作為肉蓯蓉來源收入《中國藥典》,以解決肉蓯蓉的資源緊缺問題,并起草了質量標準。2004年,國家藥典委員會組織專家討論通過將管花肉蓯蓉收入2005年版《中國藥典》,此舉確立了管花肉蓯蓉作為中藥材使用的合法地位,不僅使南疆的“雜草”變成了貴重的“良藥”,也為管花肉蓯蓉的大面積栽培和南疆發展肉蓯蓉生態產業奠定了基礎。他也因此被授予和田地區科技特等獎。
“這個獎項一直以來都頒給當地人,這是第一次頒給了和田地區以外的人,雖然是地區級的獎項,但我一直很珍惜,因為這是當地政府對我十幾年艱苦工作的肯定。”屠鵬飛說。
做強產業 心系桑梓
“作為一名科學家,我覺得光做科研是不行的。如果我們做研究的目的僅僅是發表一些論文,或者獲得一些獎項,甚至爭取國家資金支持,為科研而科研,這就偏離了科學研究最初的目的。有了科研成果,還必須想辦法推廣出去,體現其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屠鵬飛說。
“剛開始推廣肉蓯蓉種植很難,我們就自己先在阿拉善盟、于田縣建立示范基地,讓農牧民看到肉蓯蓉可以被人工種植出來。”屠鵬飛說,當時一邊讓農牧民到示范基地參觀學習,一邊免費給農牧民舉辦培訓班。
此外,他還致力于提高當地政府領導和農牧民對種植肉蓯蓉的認識,讓肉蓯蓉更具影響力。從2000年開始,他多方籌集經費,連續組織在北京、內蒙古阿拉善盟、新疆和田等地召開學術研討會,至今已召開11屆。這個學術研討會已經成為國際肉蓯蓉甚至荒漠化治理領域的品牌會議。
“由于農牧民認識上仍然存在的問題,以及當時肉蓯蓉種子質量存在的問題,不管是內蒙古阿拉善盟,還是新疆和田地區,肉蓯蓉的種植普遍存在著只有面積,沒有產量的問題,既沒有解決中藥原料的問題,也沒有給農牧民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而僅僅只有生態效益。”屠鵬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2012年,國家實施科技惠民計劃項目。我就牽頭組織多家單位聯合申請,爭取到了1700萬元的項目資金,加上政府配套資金,共計3400萬元,在新疆于田縣實施肉蓯蓉特色藥材科技惠民項目。”有了項目資金,屠鵬飛免費為農牧民發放處理好的優質種子,讓農牧民按照項目組的要求進行種植。在他及項目組的積極工作下,項目實施三年來,農牧民種植的肉蓯蓉畝產從10多公斤增長到100多公斤,示范基地的畝產達到500公斤,并通過國家藥監局組織的GAP認證,成為國際上寄生植物大面積種植并獲得高產穩產的典范,在全國掀起了種植肉蓯蓉及其寄主植物的熱潮。
在屠鵬飛及其協作組堅持不懈的推廣下,如今已在新疆、內蒙古、甘肅等省區沙漠種植梭梭、紅柳600萬畝,接種肉蓯蓉230萬畝,每年產出肉蓯蓉藥材7500噸,基本解決了中藥原料問題,保護了肉蓯蓉野生資源,治理了4000平方公里的沙漠,創造了中國特色的可持續治理沙漠新模式。
屠鵬飛還帶領其科研團隊開展了肉蓯蓉系統的藥理作用和開發利用研究。通過創新加工技術,研發系列產品,構建肉蓯蓉全產業鏈,形成了特色產業。目前,成功研制了治療血管性癡呆原創新藥“蓯蓉總苷膠囊”以及肉蓯蓉茶、復方肉蓯蓉片、肉蓯蓉酒等55個產品,治療血管性癡呆新藥“松果菊苷片”和治療便秘新藥“蓯蓉潤通口服液”也已進入Ⅱ期臨床試驗,形成了200億元的肉蓯蓉產業鏈。
如今,肉蓯蓉種植帶來的經濟效益以及可持續治理沙漠新模式,正在向沙特阿拉伯等“一帶一路”國家推廣。
“黃巖是個山青水秀的城市,希望家鄉發展得更快,特別是高新技術產業的高質量發展。”屠鵬飛說。他關心家鄉建設和醫藥企業的發展,將發現的抗腫瘤原創候選藥物在天宇藥業進行轉化,并與永寧藥業共同申報國家科技項目,帶動家鄉的企業發展。同時,推進臺州學院與北大藥學院以及天然藥物及仿生藥物國家重點實驗室的合作,推動臺州學院藥學院的發展。作為最美新鄉賢,他鼓勵在外的黃巖人,要積極地為家鄉的發展作貢獻。
“沒想到成就這么高的教授,卻那么平易近人。”永寧藥業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盧敏說,2019年11月,盧敏主持的“新疆高品質紅花和肉蓯蓉規范化種植示范研究”項目被列入國家科技部重點研發計劃項目,于2022年順利通過驗收。
“沒有屠教授的技術支持,是很難獲得國家級重點研發計劃項目的。”盧敏坦言。
2022年年底,屠鵬飛牽頭的“黃芪補氣和紅花活血‘功效—物質’解析與深度研發”項目成功入選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項目,他又邀請永寧藥業作為紅花活血課題負責單位,以“氣血”理論為指導,結合紅花活血的主要功效和臨床應用,突破“功效—物質”深度解析方法學體系和技術瓶頸。“我們在研發上遇到難題咨詢他,他都會抽出時間耐心地解答。”盧敏說。研發成功后將為中藥“功效—物質”全景式解析提供方法學指引和研究示范,并為“氣血”理論的闡釋提供科學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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