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童年叫外婆家的童年。我出生不到半年外婆就去世了,按理說,童年應該是有缺憾的,但舅舅、阿姨卻給了我一個完整的童年。
我的舅舅家在仙居縣橫溪鎮大林村,童年中,我有大部分時光是在這里度過的。這個叫“鄉公所”的院子,住的都是自己本家,小姑媽、小舅公、舅舅三家相鄰而居,彼此互相照應。
鄉公所的大院子里種著許多果樹,有石榴、橙子、梨和葡萄。每當高大的石榴樹花開時,紅艷艷的一片,滿樹熱鬧繁華。
我覺得童年美好的記憶和那棵石榴樹有關。
那天,小舅公家來了客人,一位長得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穿著一件花襯衫,梳著兩支細細的小辮子,說話輕聲細語。大人讓我把小姑娘帶到院子里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雪。”
“你幾歲了?”,
“我五歲,你呢?”
“我也五歲了,我們同年的。”
這時,邊上有大人開玩笑說:“兩個同年佬,長大后嫁給你好不好?”
我認真地看了看小雪,看她笑瞇瞇的眼睛,鼻翼上滲出了汗珠,于是點點了說:“好吧。”
石榴樹下,我領著小雪玩起了泥巴造房子的游戲,樹上幾只小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在枝頭上飛來飛去,“簌簌簌”,紅紅的石榴花從枝頭上掉了下來,花瓣落在我們身上,落在小雪的頭發上,在陽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很美。上學后讀到古詩:“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的句子時,我想差不多就是這意境吧。
我想,我的童年屬于大林村那片廣袤的土地。
春天來了,整個大地突然間驚醒。柳枝的芽兒冒了出來,風兒開始溫柔了,燕子飛來又飛去,到處萌動著濃濃春意。
春播即將開始,村邊的水田里,我看到小舅公吆喝著牛在耕田。幾天后,平整后的田里蓄滿了水,早上的陽光明媚地照在大地上,藍天和白云倒映在田里,社員們站在一起一字排隊,彎著腰,正在田里插秧,一派熱鬧的景象。我站在岸邊按捺不住興奮,拿起秧苗吵著也要到田里去。大人們在喊,別下來,不要添亂。可我還是挽起褲腳,偷偷地下到水田,在田里跑來跑去。突然,我感覺腳有點癢,一看,發現一條滾圓的大螞蟥叮在小腿上。平時聽多了關于螞蟥的可怕傳說,此時我的頭皮發麻,嚇得在水里大喊大叫,不知所措地尖叫亂跑。這時,小舅公走了過來,把我一把抱住,用巴掌往螞蟥的身上輕輕地一拍,那吸滿了血的粗螞蟥順勢滾了下來。可是等了一會兒,血還在傷口不停地冒出,小舅公拿了一根稻草系到傷口處上,馬上止住了血,他告訴我,稻草是治療被螞蟥叮咬后最好的偏方……
夏天來了,院子里的幾戶人家商量,大家一起種西瓜吧。幾戶人家的田都挨在一起,就在小溪那畈田上,大家說等西瓜成熟時,各家輪流看護西瓜。
瓜田的一角,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瓜棚,還掛上了蚊帳。
炎炎的夏夜,月亮高掛天穹,如水月華灑在地上,整個村子沉浸在一片平靜中。田野里,蟲子、蛙聲交織在一起,空中有螢火蟲飛過。路邊的幾棵大樹上棲息著幾只鳥,偶爾發出幾聲夢囈。不遠處有幾座古墓,月光下,更顯黑魆魆的。路上有幾個放田水的人走過,我和舅舅睡在瓜棚里,聽到腳步聲,就咳嗽幾聲,告訴對方,這里有人在看瓜,你們不要偷。夜里,瓜棚前會有長蛇爬過,大人們說,看到蛇,你不要驚慌,站著別動,它自己會爬遠。
在人們的精心照管下,西瓜慢慢變大逐漸成熟。有時口渴了,我們挑個成熟了的西瓜,用拳頭砸開,慢慢品嘗。在瓜田里吃西瓜,現摘現吃,這是世界上最甜最鮮的西瓜。
秋天來了,蒼山翠嶺間楓葉紅了,山果熟了,稻田里金黃的稻谷壓彎了腰,大地上一片成熟的色調,顯得蒼郁又深沉。
村邊的銅鼓山上,種著許多大樹,有松樹、栗子樹,還有兩棵高大的柿子樹。每當秋風起時,樹上掛滿了青青的柿子。我經常會隨著村里的小朋友跑到這里玩,玩捉迷藏游戲。有一天,有小朋友躲在柿子樹下時,忽然樹上掉下了一個柿子。這棵柿樹是生產隊集體所有,平時不允許人們私下采摘,只有等到成熟后,生產隊里統一采摘然后各家分上幾個柿子。如果要是樹上掉下來的,被誰撿到了,則可以帶回家,不算侵占公物。這個小朋友高高興興把柿子撿回家了,我們羨慕得不得了。于是,我經常會一個人來到樹下,仰著頭,等待樹上的柿子掉下,只是從沒有見到有柿子掉下。有人告訴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如果早上來的話,可能會有柿子在夜里被風吹下。第二天我早早起床,一個人來到樹下。秋天的晨露打濕了我的鞋子和褲腳,我在地上四處尋找,但怎么也找不到掉下的柿子。我仰著頭,看著枝頭果實累累的柿子,隨著秋風晃動,“樹上柿子啊,你什么時候會掉下來呢?”我久久地站在樹下,遠遠地聽到阿姨在村里找我吃早飯的叫喚聲。直到后來有一天,我看到小妗婆家里的桌子上,放著幾個生產隊里分來的柿子,妗婆把兩個柿子遞到我的手中,對我說,把它放到稻谷里,過幾天等柿子紅了,就可以吃了。幾天后,翻開稻谷,找出了熟透了的柿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品嘗時,一股甜甜的滋味涌上心頭。
冬閑的季節,村里那座修建于清嘉慶年間的古戲臺,特別熱鬧。村里人邀請戲班來演出,戲臺上的演員在認真地表演,戲臺下圍著水泄不通的觀眾。有生意頭腦的人在邊上支起了賣油圓、餛飩、甘蔗、瓜子的攤子,不停叫賣。臺上演的都是大家早都知道劇情、都能滾瓜爛熟背出臺詞的戲,演出前幾天,村民們就會捎口信,把四親九眷的親朋好友都邀請來看大戲。那時沒有電燈,舞臺上用松明、汽燈做照明。往往戲演到一半,燈光暗下來了,停下演出,有人上去給汽燈充氣,往燈籃里添加松明。這種現在看來非常簡陋的演出,但卻看看津津有味,大家圖的是那種氣氛。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也一天天地長大。我和小伙伴們整天在村里村外瞎逛著、在田野里奔跑著,追著狗趕著雞嚇著鴨,滿世界瘋玩。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村口,父親騎著自行車從遠處而來。在陽光下,他認真地對我說:你已經7周歲了,該去上學了,已經給你在楊岸村中心小學報名了,學校也馬上要開學了,回家吧。
這一刻,我知道,我的童年結束了。
再見了,我的大林,別了,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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