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編劇是個很難養活自己的工作,《全民目擊》的導演非行一舉兩得,自己寫劇本自己導,名利雙收。當然除了編劇行當的血淚待遇,非行導演選擇自編劇本,我總覺得他除了想省開支,更想證明自己是條漢子——當“導演必須能夠自寫劇本”考核標準在如今國內電影圈完全作廢的情況下,他非行能夠寫出牛叉的劇本,他是他自己的英雄。
《全民目擊》的敘事手法,和2011年非行那部出色的處女作《守望者:罪惡迷途》如出一轍,簡言之就是能把藐視國產片的觀眾全都變成“木雞”。如何讓一個電影觀眾“呆若木雞”呢?就是先讓他們覺得自己比編劇牛,再讓他們覺得還得再提煉些智商去消化劇情,最后編劇以“詠春日字連環沖拳”的速度、力度解開懸念,保證觀眾意猶未盡,在承認編劇牛的時候還不會罵自己傻。這是種需要極強敘事技巧、電影語言組織能力打底才能做到的事。
本片取徑“律政劇”、“推理劇”類型,各種邏輯、法律漏洞在所難免。愛看律政劇、法庭戲的影迷最有發言權,在一部以中國法庭為背景的電影里看到英美法系的精彩辯論,以及極有個性律師舌戰出庭者的戲份,這絕對不真實。為啥?因為雖然我們普遍不知道我們的法庭是怎么審案的,但我們肯定,不是電影里這樣審的。如果可以如影片這般“公開審理”,而且攝像機、記者多得像娛樂新聞現場,想拍啥就拍啥,檢察官梳著郭富城那樣可以去開演唱會的油亮發型,現場觀眾還可以隨時微博直播。最近幾起熱點審案新聞就不會那么乏味。
然而我喜歡這部片,是因為非行對“真相”的處理。中國觀眾特別享受在“兇手是誰”的跑道上緊張而富有正義感地直線沖刺,終點逮著真兇后,就往對方身上扔道德板磚,邊扔邊罵“我早看出你不是好東西”之類的話。而《全民目擊》,會讓急于下判斷的觀眾,跑起“凌波微步”,一番折騰后,不僅沒了罵兇手的力氣和心情,也鍛煉出了“反躬自問”的思想素質。孫紅雷飾演的富商林泰,能成功地避開“全民仇富”的障礙,成為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富有魅力的男人,林泰的性格里,非行投入了很多有責任感的懷疑與堅信。
片中林泰的女兒林萌萌,憑著社會輿論獲得了同學、老師乃至大多數老百姓同情的眼淚,和林泰因為擁有“錢、色、權”惡人三件套被全民看壞一樣,是導演非常不爽的社會現象。非黑即白是種質樸的價值觀,但一旦它變得廉價,變得“值得推廣,值得采納”,最可怕的,是它變成“自我保護”的保護傘,那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沒人會慎重考慮再下定論。因為那樣太累。
可是做人從來都不是件輕松的事,像片中跟了林泰15年的老司機孫偉,過了15年的枯燥乏味但穩定可靠的日子,最后仍要面對最復雜痛苦的人情關系與道德選擇。足以見得,沒有誰能對發生在眼前的真相置身事外,說謊,如果減輕了自己的痛苦,必定增加了別人的不幸,反之亦然。
非行的成就,一定會隨著電影環境的每一次優化而提升。國產片能拍到致使“全民木雞”,是“靈氣、福氣、才氣”集于一體的幸事,這樣的年輕導演,起跑得越早,未來越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