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線-臺州頻道5月3日訊(浙江在線記者 趙靜)桌上放著剛采回來的櫻桃,帶著鮮嫩的枝葉,紅爍爍的,像少女粉嫩的唇,不動聲色地散發著誘惑。
車厘子大行其道的時代,這樣的櫻桃,市面上并不多見。
我的童年時代有一個神奇的百果園,就在隔壁。
地方不大,卻種類齊全。
一堵半人高的石墻橫亙在兩戶人家之間,中間打通了一段,打了口井,沒有自來水的年代兩家人的吃喝都從井里解決。泥沙和野草占據著墻頭,有一個印著紅花的搪瓷臉盆,種著八寶景天,被蚊子咬了,摘幾片葉子掐出汁液抹上去能消炎。墻邊搭了個竹竿,絲瓜藤慵懶地攀附上來,葉子被燒灼的陽光曬得懨懨的,瓜在風里得意地搖擺,毫不顧忌那顫巍巍的藤蔓像是隨時要斷了。
邊上是幾棵橘樹,掛果的季節,你摘一個,我摘一個,沒等橘子由綠轉橙,枝頭就剩三兩個碩果僅存了。再走兩步,偌大的柿子樹遮天蔽日,底下雜草叢生,是個養蚊子的好地方,還藏著幾根西瓜藤,和甜瓜藤不分你我親親熱熱地交纏在一起。蛙鼓蟬鳴的五月,石榴樹流花似火,明艷逼人,只能飽飽眼福,是不能摘的,因為一朵花以后就要長成一顆石榴啊。
我最喜歡的是櫻桃。
二月末三月初便滿樹繁花,櫻桃半成熟的時候是黃色,成熟后則變得彤紅。
仰頭但見一片紅綠交加,一顆顆紅瑪瑙嬌滴滴地綴滿枝頭,隨風搖曳著,散發著濃郁香氣,別提多饞人。后來看到白居易的《吳含桃》寫櫻桃,說:“含桃最說出東吳,香色鮮秾氣味殊。洽恰舉頭千萬顆,婆娑拂面兩三株。”真是勾起三千饞蟲。
夠得到的都摘光了,我咬著食指,小小的人貪婪地望著高處,滿臉都寫滿了“渴望”。一雙布滿褶皺的手掠過頭頂,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凈,黑色的袖子上帶著袖套,隨著手指一抓一掐一放的動作,菜簍上鋪上一層漂亮的果子。
“來,洗洗吃。”婆婆笑瞇瞇地招呼我,邁開小腳。
那是鄰居的婆婆,按輩分,我要叫太太太婆,連她剛出生的曾孫兒都是叔叔輩的。黑衣黑褲黑圍裙,整整齊齊,一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茍,是個很精致的小老太。
洗凈了的櫻桃光澤透亮,皮薄汁多,甜中帶著微微的酸,表里如一的好吃。
小小的百果園人為地踩出了蜿蜒小道,春摘櫻桃,夏摘西瓜,秋有石榴、橘子、柿子,婆婆日漸佝僂的身影穿花拂葉,踩著小草和落葉,踩過歲月和年輪,跨過新世紀的門檻。
那時候,我沒有年齡相仿的玩伴,時常湊到婆婆跟前。我看見最多的,是婆婆坐在門邊上,安靜地近乎孤寂地織著草帽,從朝陽初升到日薄西山,似乎可以織到地老天荒。她不喜歡花兒孫的錢,織草帽收入微薄,織一頂才兩塊錢,但她一個人吃用花不了多少,也夠了。
下雨了,瓦楞上雨落如珠如線,屋前的果園和遠處的蔥翠青山都蒼茫得恍隔云端。婆婆望一眼天空,是我看不懂的復雜眼神。
婆婆應該是裹過小腳的,后來放足了,腳又恢復過來。我沒有問過婆婆的往事,那時候我也想不到這些。
婆婆待人接物很細致,對誰都和和氣氣的,說話慢慢悠悠的,從沒見過她跟誰大小聲過。知道我愛吃櫻桃,每年這個時節都會連著好幾天送一籃子過來,或者直接招呼我過去摘。
櫻桃還曾是御用的美食呢。
從西周開始,中國就有櫻桃種植的歷史,據說黃鶯特別喜好啄食這種果子,因而名為“鶯桃”。
《禮記》中有云“天子乃以雛嘗黍,羞以含桃,先薦寢廟!惫糯臋烟覍儆谏莩奁,皇家天子在敬祭宗廟的時候把櫻桃當作是最高端的祭品。
到了漢代,櫻桃有諸如“朱櫻、崖蜜”的別名;《爾雅》里,古人則用楔指代荊桃,即櫻桃,周邦彥有一句極美的春雨詞,“紅糝鋪地,門外荊桃如菽!
唐朝,櫻桃只為皇室御用。每年收獲的首批櫻桃,送到帝王宗廟供奉后,皇帝才會賞賜給大臣們。櫻桃用金盤玉盤、金箸銀匙等專門搭配,以彰顯其珍稀和高貴。
春花秋月,匆匆而逝。我們大了,果樹砍了,老屋拆了,婆婆更老了。
有一年大學寒假回來,聽說婆婆得了癌,又一年回來,見到婆婆雖然蒼老卻腿腳還好,人也清靈著,就沒有在意。
論文答辯、投簡歷、面試、實習……庸庸碌碌,卻也忙得不可開交。
某一天,我突然想起很久沒有看見婆婆的身影了,問起來。
老媽驚訝地說:“你不知道嗎?人沒了大半年了!
我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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