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線-臺州頻道9月19日訊(浙江在線記者 李文芳)天臺火災發生后的第10天,記者在浙二燒傷科ICU看到的小朱。全身像被石膏糊住。
人們常說,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可當一條生命,忽然間被大火裹挾,灼熱的火焰摧毀了身上每一寸肌膚,他還能經歷重生么?
答案,能。
時間翻回到222天前——2017年2月5日,天臺縣足馨堂足浴中心發生火災,浙江在線對天臺火災進行了詳實的報道:其中一名重度燒傷患者,就是我們今天的主人翁小朱。
9月18日這天,陪伴小朱222天的燒傷科醫生胡杭發了一篇文章,記錄了這200多個日日夜夜,一個被大火吞噬的生命,如何從絕望走向重生。
暫且將這篇文章命名為《重生》。

2月5日,春節剛過。浙江東南部的天臺縣城,足馨堂足浴中心,正在舉行重新裝修后的開業大酬賓活動。年僅24歲,大學畢業,接手家族家具生意剛剛兩年的小朱,有說有笑地和幾位同學邀約走進這家足浴店。
他不會知道,幾小時后,他人生的最大一次劫難,即將到來。
我們無法回溯,在濃煙與烈焰的煉獄里,他經歷了何等的煎熬,又是如何堅強地逃出火場。
晚7點,正在家中吃飯的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燒傷科主任韓春茂教授的手機急促地響起:臺州發生燒創傷事件,傷員18人。


作為2014年杭州公交縱火事件后成立的浙江省群體燒創傷應急響應機制的核心專家,他清楚地知道,傷情就是命令!在安排浙二醫院燒傷科、急診科等做好迎接群體傷員準備的同時,韓教授立即帶上學生、主治醫生王新剛博士,開車連夜奔赴數百公里之外的第一救治現場。
晚11點55分,災后6小時,韓教授一行抵達天臺縣人民醫院,經評估,小朱全身III度燒傷面積99%,僅會陰及腰帶部位完好,同時伴有嚴重吸入性損傷。在前線醫院為其緊急行焦痂切開減張、大量補液對抗休克、氣管切開等治療,整整一夜的緊急搶救之后,小朱的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了下來。為了給他提供進一步的治療,韓教授當即決定,抓住時間窗口,轉運浙二醫院進一步治療。
在高速、交警部門、120系統等協調配合下,2月6日中午12點,載有小朱的救護車以最快速度抵達了浙二醫院。等待他的,是漫長而艱巨的挑戰。

首先,是燒傷后48到72小時的休克期內,由于嚴重應激反應,會出現血管通透性增加,有效血容量下降的危險,這就好比河堤破損之后,河道水全部流向堤外,河床反而干涸;相應的救治就是按照補液公式,進行大量輸液,而關鍵因素,是血漿的供應是否充足。盡管處于獻血淡季,但在省衛計委重大成批燒創傷應急響應機制的協調下,浙江省血液中心為小朱的救治,動員廣大市民踴躍獻血,由此提供了充足、源源不斷的血漿供應,使其安然度過了休克期;
接踵而來的感染期,由于燒毀的痂皮不能完全承擔起正常皮膚的屏障作用,其自身又會成為細菌最喜愛的有機食物,因而會給機體帶來嚴重的生物負擔,同時,壞死的痂皮作為異物,也會引起強烈的排異應激;因此,首選的治療原則,便是搶在細菌大量繁殖入侵之前,分批切除壞死痂皮,移植自身皮膚,重建皮膚屏障;

流體懸浮床

翻身床
但是在小朱身上,卻出現了極其尖銳的供需矛盾:僅僅1%的自身殘存皮膚作為供皮區,是遠遠不能滿足切除痂皮之后的重建需要的。擺在燒傷科醫生面前的抉擇,變得艱難。如果選擇錯誤,很可能,就會走向全盤崩潰的悲劇。
韓春茂教授牽頭,進行了多學科會診。經過一番深入、全面的討論,醫護人員統一了治療策略,以手術為主,分批、有序地切除四肢痂皮、盡快移植自身皮膚的同時,盡可能對軀干部未發生溶解壞死感染的痂皮予以保留和保護。
頂層設計有了,誰來執行呢?
今年剛40歲的燒傷科副主任醫師、博士任海濤,向韓春茂教授立下軍令狀,毅然將這幅重擔,挑在了肩頭。任海濤博士曾赴美國紐約州立大學進修燒傷重癥醫學,是中華醫學會燒傷外科分會重癥學組委員,擅長燒傷危重病的救治。雖然年輕,但他已經在燒傷科工作了超過十年,有實力、也有決心迎接重大挑戰。
2月10日,雙下肢切痂微粒皮異體皮混合移植+頭皮削痂。2月15日,雙上肢切痂微粒皮異體皮混合移植。2月21日,左上肢取頭皮自異體皮混合移植,密集的手術如同戰役一般一場一場打響:2月,3次手術;3月,4次手術;4月,3次手術。
為了保障高頻次的取皮密度,醫院使用了精確控制取皮厚度的電動取皮刀,在保證取皮質量的同時將對極其寶貴的供皮區的損傷控制在最低程度。不僅如此,在手術的間隙時間里,任醫生和他的團隊,還要每天更換全身敷料,小心呵護那些種下的自體皮種子,清除可能招來細菌的分泌物與膿液。就如同像虔誠的花匠一般,每一次精細的換藥,都得持續兩個小時以上,由于烤燈的照射,換藥時病房床邊的溫度也在35攝氏度以上。換完藥脫下悶熱的換藥用無菌倒背衣時,任醫生和他的助手們,前胸后背,都是汗濕浸透的。
如果你認為救治燒傷患者,只需要大頻次的手術就夠了,那就太過天真了。它是涉及到消化、呼吸、循環等各大系統的精密而浩大的工程。在小朱的治療過程中,浙醫二院綜合實力拔尖的跨學科團隊協作優勢體現得特別淋漓盡致:
消化科醫生,早期介入,床邊胃鏡下,插入鼻空腸營養管,為創面上的戰斗,提供了高效安全而穩定的營養支持通道。呼吸科醫生,早期床邊纖支鏡下,行支氣管肺泡灌洗、定期復查,再配合呼吸治療科醫生的振動排痰、咳嗽輔助,在最短時間內使得小朱的吸入性損傷得到控制,不僅為創面和心腦腎等重要臟器輸送了源源不斷的氧氣,也預防了燒傷致死性極高的感染源—肺部感染的發生。微生物實驗室的檢驗團隊,及時準確地捕獲來自臨床各種標本的感染菌種,為臨床精確抗感染治療,提供了精準的標靶。
5月,戰斗開始進入到最為艱難的時刻:各種細菌反復出現。
小朱軀干等部位殘存的痂皮在愈演愈烈的細菌攻勢之下加速崩潰瓦解。而此時,隨著頭皮、陰囊等供皮區一次又一次的高強度收割,再生出來的新生上皮已經十分脆弱,存活率低,抗感染能力脆弱;供求矛盾進一步凸顯出來。相伴而生的,則是一次又一次的體溫、白細胞的反復波動,甚至是一個月五六次的生命體征不穩定,提示著膿毒性休克的幽靈不斷徘徊,患者的生理、醫生的體力和家屬的心理,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更糟的是,由于早期愈合的面部雙眼瞼創面瘢痕攣縮,使得他不能和常人一樣閉眼,左眼的角膜發生了暴露性角膜炎,存在失明的風險。
為了解決這些困難,韓主任帶領任海濤幾位醫師,殫精竭慮,與家屬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溝通,彼此鼓勁,堅定信念,不拋棄,不放棄!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來自香港的王牌特效藥多粘菌素B也來了,醫生們成功控制了細菌感染。
為了提高創面植皮的存活率,在與華海平護士長為首的護理團隊充分溝通協調后,采用了極為笨拙而艱苦,卻最為有效的流體懸浮床+翻身床治療模式:翻身床設備,有利于醫生對患者每個角落進行精細的換藥處理,但換藥過后,背部等創面會因為壓迫和潮濕等原因導致細菌泛濫,植皮不存活;而先進的流體懸浮床則可以使得后背處于干燥和不承壓狀態,有利于控制細菌,促進植皮生長;但懸浮床不具備翻身功能,換藥不能全面周到。于是,醫療團隊決定發揮二者的綜合優勢,將患者從懸浮床抬到翻身床上翻身、換藥,完畢后再搬到懸浮床上懸浮干燥。排除其他的困難不說,單單是搬運患者過床,就需要在每個換藥日,籌備四五人的護士和醫生,來回兩次抬動這個重達76千克的患者!而且搬運過程還得十分小心平穩,生怕蹭掉他新生的脆弱上皮。
為了解決雙眼瞼攣縮,最好的手段,是移植全厚的自體皮膚。可是小朱的正常皮膚,都已全部燒毀,剩余的1%頭皮要作為供皮區使用。于是,醫生聯合泌尿外科,開展了也許在全球燒傷界都可以稱前無古人的創新手術:包皮環切,利用切取的全厚包皮,移植到雙眼瞼,解決因攣縮所致的暴露性角膜炎。
這些努力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5月下旬開始,小朱的體溫、白細胞和各項指標均開始轉穩,而5月3次手術、6月2次手術在軀干部位移植的皮膚在我們翻身床加懸浮床治療模式的精心呵護下,迅速扎根、擴大、連片,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般,占據了整個背部和大部分腹部、胸部外露創面。隨著大部分皮膚屏障得以重建,更加速了小朱全身情況的穩定。5、6月的決戰之后,盡管仍有約15%的殘余創面等待修復,但是小朱最為危險的階段也就此度過,進入最后的沖刺掃尾階段。于此同時,隨著雙眼瞼全厚包皮植皮的成功存活,小朱的雙眼閉目功能得以完美恢復,險些失明的左眼也被保全了下來。
7、8月,最后的3次手術,又消滅了肩部、雙手、雙足等偏遠難愈區域的剩余創面。為了保證在這些老化創面的植皮效果,醫生們又使用了負壓封閉吸引技術,在植皮前改善供移植“土壤”的基礎條件,并在植皮之后的一周,再次運用負壓裝置,將植皮牢牢固定在創面,同時清除細菌。
在消滅殘余創面的同時,醫生們也配合康復科駐點醫生,積極開展早期的功能鍛煉,和抗瘢痕治療。綜合運用支具、壓力治療和硅酮等措施,預防瘢痕增生;通過各關節主動被動活動,促使恢復自我照料能力。在燒傷222天,歷經150余次換藥、18次重大手術后,浴火重生的小朱,終于在家屬和醫護人員的攙扶之下,再次站立了起來。為了他嘔心瀝血了大半年的父母,也終于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本周,小朱即將出院,轉至省內專職燒傷康復鍛煉的衢化醫院燒傷康復科進行后續的康復鍛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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