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水手,在大海中搏擊風浪;他是一名病人,長期與病痛抗爭;他是一名好人,省吃儉用幫助他人……但龔桂方最想做的卻是一個詩人
記者 趙 虹 王佳飛
為了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他把自己變成一個拾荒人;為了曾經的承諾,他把幫助別人當成了一種責任和義務。當身患重病時,他的心中充滿了愧疚。
有人說他是英雄,用行動給了我們純粹的感動,喚起了我們隱藏在心底的景仰。
有人說他是火炬,用愛的力量,照亮了我們前行的方向。
但他說自己只是一個工作負責的水手,一個對家人心懷愧疚的男人,一個跟癌癥抗爭的病人。唯一與別人不同的是,他有一種樂觀的人生態度,一顆無畏疾病、貧困的勇敢的心。
一個愛寫詩的水手
龔桂方坐在長凳上,背依著自家墻壁,海風和歲月“裁剪”出的道道溝壑,深深地嵌在他那張因為疾病而變得蠟黃的臉上。你可能想象不到,這個年過半百、一臉滄桑的水手,年輕時可是個十足的文藝青年。
直到現在,龔桂方還堅持自己的文學夢。他拿出一個小本子給記者看,上面都是他寫的詩。
上初中時,龔桂方的一篇作文受到老師好評,在班上朗讀。之后,他就愛上了寫作。當兵4年半,老龔筆耕不輟。直到10年前開始跑船,他仍堅持寫詩。
軍旅生涯,海上時光,都是他靈感的來源。他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是一首題為《母親》的詩。
那時他還在部隊,一次在車站等車,看到一位母親看著懷抱中的嬰兒,一臉的甜蜜和憐愛。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祖國母親,于是,就有了這首詩。
《錨》、《靶子》、《靠泊我們等待》、《梅花》、《我接過了》……給記者翻看他寫的詩,龔桂方一臉感傷:“現在被生活所迫,沾上了銅臭味,再也不復當年了。”
硬漢外表下,藏著一顆細膩溫柔的心
知道有記者來采訪龔桂方,同村的黃素蘭特意趕來,拉著記者說要替老龔說上幾句話。65歲的黃素蘭,老公是個殘疾人,腿腳不是很利索,“桂方遇上他時,總會上前攙扶。”黃素蘭說,龔桂方是個特別細膩的人,即使這些年,做生意虧了,生病賣房,手頭不景氣,他也會很大方地買煙和零食給老人。
2012年12月12日,老龔第二次捐款,一天之內他一共捐了三筆錢,用了三個不同的化名,“舉得捐”、“微力捐”、“匯兄捐”。
第一筆600元,“舉得捐”代表一舉兩得,撿瓶子賣的錢,既保護了環境,還能幫助一個想上學的小姑娘。
第二筆400元,老龔化名為“微力捐”,表示這是盡自己的微薄之力。
第三筆錢最多,1000元,化名更有講究,“匯兄捐”。龔桂方說自己是個黨員,“匯”字翻轉90度,和“兄”正好組成一個“黨”字。
藏在龔桂方硬漢外表下的,是顆細膩溫柔的心。查出肝癌后,醫院給他開了18支針,每月8針,6個月一個療程。當時正好郭學敏的爸爸病情惡化住院治療,老龔想,自己挺挺就好了,就捐了2000元,結果余下的4個月沒針可打了。后來,他去醫院復查,被醫生告知,這針不連續打6個月,之前的都算白打了。現在,老龔只好又花了9000元重新買藥。
對于這件事,龔桂方一再叮囑記者,不要讓郭學敏知道,“不然,她會有心理壓力的。”
31年前,他曾下水救人
鋪天蓋地的報道,讓龔桂方的事逐漸為市民熟知。
昨天,本報熱線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市民莫國法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為有這樣的戰友感到驕傲!”他和龔桂方,曾在同一個戰地服役。而另一位戰友瞿金富看到報紙,當場流下了眼淚。
“31年前,他就跳水救過人,捐個錢不稀奇!”在瞿金富眼中,義助大學生的事,發生在龔桂方身上很正常。
1981年,他和龔桂方一起參軍入伍。在江蘇新沂市新安鎮,兩人從野外訓練歸來,滿身泥濘。路過一個小湖泊時,龔桂方想要洗個手,瞿金富停下來等他。
“救命啊!”突然遠處傳來呼救聲,瞿金富放眼望去,一個小身影在水中撲騰。當瞿金富還在想著要不要找根竹竿去撈時,龔桂方已經跳下水去了。
瞿金富說,當年的龔桂方還不怎么會游泳,救人明顯力不從心,還是他跳下去搭了一把手,才把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救了上來,“要是他一個人去救,真不知道會是什么結果。”
他經歷過炮火紛飛的戰場
“我都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這點事又算什么!”這是龔桂方經常說的一句話。“我當過兵,參加過對越反擊戰,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看到記者驚訝的表情,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時間退回到1982年,胸前戴著大紅花,年輕的龔桂方被鄉親們敲鑼打鼓送進了部隊的大門,成為了步兵中的迫擊炮手。
1984年,中越自衛反擊戰爆發,龔桂方所在部隊接到了開赴前線的命令。
那段血與火的日子,成了龔桂方一生中最難忘的記憶:“我們的部隊參戰不久,一天晚上,一名戰士就踩到了地雷,一條腿被炸折了,鮮血直流。”那名戰友是和龔桂方一同穿上軍裝的老鄉,“我們大喊著尋找醫務兵,可一直沒有找到。他躺在我身邊,一直呻吟著。第二天天亮時,呻吟停止了,他永遠閉上了眼睛,他的血已經流干了……”
龔桂方閉上眼睛,沉浸在回憶中。“還有一次,我們完成迫擊炮射擊后,對方的炮彈打了過來,一名新戰士卻傻傻地站在原地。我一個箭步沖上去,將他撲倒在地,緊跟著,敵人的一發炮彈就在我們身邊炸響了。”戰友挖了半個多小時,才把龔桂方他們救出來。
還有一次,他去送麻袋,炮彈從天而降,在離他不遠處炸開了,“當時,我真覺得自己命大,想撿塊彈片做紀念,沒想到被燙傷了。”
由于表現突出,那一年,龔桂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兩次和死神擦肩而過,讓龔桂方對生命更加敬畏和尊重。當看到郭學敏的事時,他果斷地伸出援手:“我希望社會上多個好醫生,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團聚的時光彌足珍貴,這幾天,龔桂方回家了,妻子潘云芽在冰箱里塞滿了菜。船上的伙食,盡管是每天17元的標準,但龔桂方也沒見長胖。自從得了癌癥,小毛病也找上了門。龔桂方血小板低,臉上尤其脆弱,“肝病后我血小板很少,輕輕挖一下就可能出血,要止住得花不少工夫。”
以前船靠岸時,龔桂方會上岸買一箱純牛奶補身體,但為了省錢,他已經半年沒喝牛奶了。身上的那件夾克衫也已穿了多年,破了好幾個小洞。這是他最保暖、體面的衣服,記者來采訪,拍照片上電視,他都一直穿著。
“我賺的也不多,但只要我還有勞動能力,就一定幫助你完成學業。”這句話,龔桂方在電話里曾對郭學敏說過,他說,以后自己還會去做的,“現在我們家三個人賺錢,幫她一個沒問題。”對于社會各界給的慰問金,他說會捐給郭學敏以及其他更需要的人。
不過,讓龔桂方感動的是,23日他去買藥時,老板因為看過寫他的報道,免了他200元的藥費。“我捐的這點錢微不足道,卻有這么多人關心我,感覺很過意不去。”老龔說。
“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說起自己的病情,龔桂方很樂觀,“上月去上海檢查,醫生說癌細胞非但沒擴散,反而萎縮了。”
“命運可以改變,只要我們努力前行,目標離我們不遠”。這是龔桂方寫的詩中的一句。
龔桂方寫的詩
母親
嬰兒時
母親
疼我
吻我
躺在她的臂彎里
她用那甘甜的乳汁
喂我
兒童時
母親
早晨送我
晚上接我
在我碗(里)頭放上兩個荷包蛋
把她過去(的)悔恨
和現在的希冀
都寄予了我
祖國——母親
在你的腹地南疆
蒙受著一片恥辱
孩兒要用鮮血
去為您洗刷
軀體躺在你(懷里)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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