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散養狀態下的天臺小狗牛。

　　兩頭同齡小狗牛，“土種”的個頭小一半。

　　在農業生產中，有一些作物的果實長得不大，也不好看，但味道好，人們習慣把它看成是“土種”，但在改良品種前，它因不具市場競爭能力而漸趨消亡。在畜牧養殖中，也有許多動物“土種”在雜交品種前敗北。

　　在天臺縣，有一種永遠長不大的小狗牛就面臨瀕危境地。所幸，這一“土種”在當地各方的全力搶救下，其物種已保持穩定，并已進入良性發展階段。

　　在天臺山，有一種成年牛，小到讓人跌眼鏡。有多小？當地人用狗的大小來形容。從此這種絕無僅有的牛便有了“小狗牛”這一怪異有趣的名字。

　　11月13日，記者來到位于天臺縣平橋鎮余家山的始豐小狗牛養殖基地，在這里見到了慕名已久的“土種”小狗牛。主人許均美從欄里牽出一頭，又從另一處欄中牽出一頭。這兩頭同齡牛，都是天臺黃牛即天臺小狗牛，但它們之間的個頭和體重卻相差一半。記者驚奇中了解到，兩頭小狗牛血統相同，而那小如犬的牛便是“土種”小狗牛。

　　如此之小的牛種，連中國畜牧業協會牛業分會會長許尚忠也被“雷”倒。作為國內最權威的牛產業專家，許尚忠搞了一輩子的動物遺傳育種以及牛產業化技術方面的研究，他很肯定地說，天臺小狗牛應該是世界上最小的牛種，這種資源能夠保存下來極為難得。

　　天臺“土種”小狗牛，現僅存百余頭。目前，保護拯救天臺小狗牛遺傳資源的工作已得到各級農業部門的重視。

　　一個“新種”的形成

　　小狗牛產生于何時，現在已難有定論。但當地獨特的地貌特征和山地獨特的農耕文化，讓這一物種得以延續，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始豐小狗牛養殖基地，許均美向記者展示了他從臨海市一收藏家手中獲得的清康熙五十六年《天臺縣志》中關于小狗牛記載的資料復印件：“牛，體小俗稱犬牛。”

　　長期以來，天臺山多地少，梯田重疊，小體形黃牛，適應干旱，行動靈敏，對地形復雜的山地梯田耕作適應能力強，而且善爬山，便于放牧，飼料省，所以農戶喜愛飼養。

　　在獨特的環境中，小狗牛就這樣延續了下來，而曾與小狗牛并稱“天臺三寶”的、同樣以體小見稱的拳雞、猴豬卻在不知不覺中絕了種。

　　據該縣有關資料記載，清朝時，小狗牛就被選為皇家貢品。上世紀70年代，天臺小狗牛被擺上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的國賓禮宴而名聲大振。

　　1976年從黃巖農校畢業的賴萬松，長期從事畜牧獸醫工作，今年年過六旬的他，親眼見證了小狗牛的興衰。賴萬松開始工作那幾年，正是雜交牛備受歡迎的時期。當時，天臺引進了“西蒙達爾”“溫嶺高峰牛”等牛種，通過選育，千方百計把本地牛的牛體做大。

　　當時因農業生產需要，小狗牛的優勢不再。而引進的牛種具有體形大、耕作能力強、肉役乳三用等顯著特點而備受農戶歡迎。到上世紀80年代初，當地存欄的牛達到2萬多頭的峰值，而小狗牛卻日益減少。經過多代繁衍，天臺黃牛中出現了兩種規格的小狗牛。

　　后來，隨著小型全耕機等農用機械的推廣，天臺縣的牛存欄量大幅下降，人們開始連體形大的牛也不愿飼養，小狗牛已進入被人遺忘的境地。

　　然而，當地一批有識之士不愿小狗牛就此銷聲匿跡。2007年，當地用小狗牛與中國五大黃牛品種之一的秦川牛做了一個屠宰試驗測定，發現小狗牛肋間肌鮮樣的粗蛋白含量20.7%，比后者高3.23個百分點；脂肪含量5.32%，同比低22.76個百分點。小狗牛的地位得到了確定。

　　在浙江省畜禽遺傳資源保護行動中，能爬高山峻嶺、敏捷如犬的小狗牛進入了更多專家的視線。2009年，小狗牛被列入保護品種名錄，品種命名為“天臺黃牛”。

　　當地農業部門給天臺小狗牛一個客觀的結論：小狗牛是由天臺等地經過長期自然選擇和人工選育而成的一個山地型小個體黃牛品種，屬于肉役兼用型的一個優良遺傳資源。

　　一個“牛販”的覺醒

　　現年60歲的許均美曾是天臺縣有名的養豬大戶，但現在人們說起他，總會自然而然地將他與小狗牛聯系在一起。

　　上世紀90年代中期，老許的養殖場有生豬存欄500頭。后來，他來到江西興國辦起了牛肉加工廠，自此與牛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經營當中，老許覺得外地的牛肉遠不如天臺小狗牛肉的品質好。于是，他決定要在自己家鄉把小狗牛的品牌打響。2005年，他回到天臺辦起了牛肉加工廠。

　　天臺是個山區，當地農民養牛大多是為了役用，不大愿意將自家的牛出售。所以，老許收購小狗牛并不順利。

　　2011年至2013年那幾年，老許明顯感覺到小狗牛的數量在快速下降。

　　“牛跟豬的繁殖率不一樣，母牛是三年生兩胎。”老許在縣內收購時，發現小狗牛不管大小在鄉村已是難得一見。照這種趨勢，以后人們將難以吃到純正的小狗牛肉了。

　　的確，同樣是養牛，成年秦川黃牛的體重在600-800公斤，天臺黃牛一般重量在500公斤左右，其中“土種”小狗牛公牛300公斤左右，母牛最大也只有200公斤。經濟效率的明顯差異，直接導致小狗牛敗走華容道。

　　老許說：“當時我就感到，如果不馬上保護起來，小狗牛就真的要在我們這輩人眼中絕跡了。”

　　從保護層面看，似乎已為時晚矣。但部分牛販收購時的挑剔，給了“土種”小狗牛最后一線生機。原來，大點的天臺小狗牛一般凈肉量在200公斤上下，而“土種”小狗牛凈肉量卻只有100公斤左右，遭牛販“嫌棄”。

　　2012年，老許開始重點收購“土種”小狗牛。平原收不到，他就到山區收；一般的山區收不到，他就到兩縣交界的偏僻山區去收。第一年他收到了10多頭。

　　“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必須發動大家一起來找。”老許聯系全縣的牛販，給出每頭200元補貼的價格，請他們一起收購小狗牛。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高利潤收購的刺激下，老許又收到了20多個牛販幫助四處找來的小狗牛。他把部分“土種”小狗養了起來。

　　到2014年，天臺縣內及與鄰縣交界的山區農戶家已再也難覓“土種”小狗牛的蹤跡。牛販余昌全對老許說：“現在要收，只有到你的牛場來找了。”

　　一個“保姆”的呵護

　　退休前，賴萬松是天臺縣畜牧局的技術員，“駐”在始豐小狗牛養殖基地。在這個當地最大的天臺黃牛保種場、全縣唯一的小狗牛繁殖基地，老賴就是小狗牛的“保姆”，他負責小狗牛的疫病防控，優產優育，不斷擴大種群數量。

　　天臺黃牛是我國特有的一個牛種。對于天臺黃牛中的“土種”小狗牛這樣一個老祖宗留下的遺傳資源，老賴不忍心看到它從此絕跡。目前，全縣天臺黃牛總數也就4000多頭，而僅存百余頭的“土種”小狗牛，成了瀕危動物。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前幾年退休后，老賴重操舊業，受聘回到始豐小狗牛養殖基地，從事老行當。他說：“這些小狗牛就像是我的孩子，我知道怎么‘照顧’好它們。”

　　在養殖基地，老賴為每頭小狗牛建檔立籍，嚴格分欄，彼此間的“親疏遠近”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近親不可交配，三代之內不可繁殖。”他知道，必須防止混交、近親繁育，才能保證種質純正和成活率。在老賴的培育下，小狗牛已由以前的三年一胎變為兩年一胎。

　　“退化的品種，按照理論也可倒過來培養，但一代改良后，遺傳率只有25%，要取得成功，至少需要15年。”老賴說，那是不得已的辦法，而且能否成功也沒有定數，所以優選優育非常關鍵。

　　“小狗牛很好管理，平時很少得病，每年打兩針口蹄疫疫苗就可以了。”老賴說，食草動物，最要緊的就是防止消化不良和草料中毒。

　　除了自然放牧時吃的各種草料，平時養殖基地還需要喂食干草料，個別小狗牛會因此得瘤胃積食。盡管這會導致胃炎危及生命，但這難不倒老賴。老賴告訴記者，得這病時，牛就邁不開步，拿手去摸一下左邊駝峰凹進去的部位，如果有硬塊，就喂食適量的鹽和食用油，幫助它排便就自然會好。

　　一個“夢想”的設計

　　站在高僅及腰的小狗牛旁，揚州大學動物科學與技術學院副教授冀德君驚嘆連連。在網上看到小狗牛的消息后，冀德君已陸續三次帶著學生前來天臺進行科學研究。

　　國內最權威的牛產業專家許尚忠也為小狗牛獨特的個體及肉質所折服。他說，小狗牛極具品種保護、科學研究、市場開發價值，要保護好這個珍貴的品種資源，努力擴大群體規模，增加數量，把小狗牛產業做大做強。他建議，除了肉用，還可挖掘它的觀賞性，為動物園提供種源。

　　實際上，小狗牛品種資源的傳承與保護工作已在天臺縣全面鋪開。當地為做好天臺黃牛遺傳資源保護與開發，興牛市、念牛經、鼓牛勁，幫助養殖戶發牛財。

　　在占地270畝的始豐小狗牛養殖基地，有前瞻性的許均美建立了牧草種植區、天然放牧區、原種繁育區、改良優育區、公牛運動區、觀賞休閑區等功能區。隨著小狗牛存欄量的增多，許均美計劃將牧草種植區再擴展500畝。

　　老許還另有設想：以小狗牛養殖為基礎，發展魚藕生態養殖與觀光項目，同時利用小狗牛的排泄物，開發四季果園，建設開心農場，讓農場內的牛、蔬菜、瓜果等之間實現生態循環，使養殖業與當地的全域旅游接軌。他說，今后經營必須吻合現代農業發展的趨勢和潮流，搞生態農業、立體農業、旅游農業，這也是小狗牛產業鏈的一個延伸。

　　縣里實施了天臺黃牛種質資源保護項目，建立了小狗牛種質資源保護和產業化開發領導小組，小狗牛產業協會也相繼成立。

　　為幫助小狗牛產業發展，縣農業局加強了對小狗牛產品的加工、發展、推廣等相關工作。近10年來，該局多次組織小狗牛產品參加省農博會，屢獲金獎。“始豐”牌小狗牛肉系列產品通過了農業部“無公害農產品”認證；已獲“浙江省名牌農產品”“浙江省老字號”等各種稱號。

　　該縣還計劃在石梁鎮、龍溪鄉、三州鄉等山區設立5個保護區，在保護區內建立品種繁育核心群，開展天臺黃牛核心群的保種、選育和品種特性研究。相關養殖企業也計劃在全縣設立7處小狗牛生態養殖推廣區，在5年內增加天臺小狗牛數量8000頭以上。

　　目前，該縣正著手天臺黃牛遺傳資源保護工作室的設立，加強與科研機構合作，開展天臺黃牛種質資源特性研究和育種試驗、屠宰測定試驗、雜交性能測定等技術研究，利用天臺種公牛站設施制作天臺黃牛凍精，建立凍精庫，實施遺傳物質長期保存。

　　小狗牛，正在擺脫漸趨滅絕的險境，為天臺黃牛產業開啟美好的明天。

原標題: 天臺縣“小狗牛”絕境逢生 面臨多樣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