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今天，能“尋幽探古”的地方實(shí)在不多了，仙居李宅一定算得上一處。李宅不如高遷聲名在外，更像是藏于深谷的幽蘭，美得寂靜，從容，睿智。

　　沿途山色如黛，樹木蓊郁，群山迤邐連綿如層層疊上的蓮瓣，將遠(yuǎn)處依稀可見的村落裹在蓮心，珍之又珍地安置。在山與水的相接處，十八都溪蜿蜒而下，劃出了一條鮮亮的色帶。

　　車沿著河谷，向著山的深處行進(jìn)。

　　一見傾心的雅致

　　距離仙居縣城45公里的田市鎮(zhèn)李宅村，散落著一片片黛瓦白墻的明清建筑，連環(huán)套院的馬頭墻，石縫里恣意生長的青草，將石板染得蒼翠的苔蘚。只一個照面，便叫人傾心難忘。李宅的名字源于居住者姓李，同時又是明朝副都御史李一翰的故里。

　　行走在人跡寥寥的小巷里，一些斑駁的陰影忽明忽暗地灑在身上，鶴發(fā)蒼顏的老婆婆搬了小凳子坐在家門口用木桶洗菜，有清癯的老人從轉(zhuǎn)角處走來，一點(diǎn)不怵陌生人的鏡頭，朝我善意地微笑，步履慢悠悠的，從容閑適，行至婆婆身前不遠(yuǎn)，便停下來，交談上幾句。

　　打量著周遭的古宅、古井、古戲臺，匆匆的腳步不由得慢下來，想去逗一逗蜷縮在石板上曬著太陽慵懶愜意的小狗，或是放下行囊，依靠在門框旁單純地發(fā)呆，看鍋灶里的柴火靜靜地?zé)��?/p>

　　遇見李宅，遇見另一種姿態(tài)的江南，更令人沉醉的江南美。

　　三透九門堂的魅力

　　來之前，已被朋友科普過“三透九門堂”。三透九門堂是仙居獨(dú)特的鄉(xiāng)土建筑風(fēng)格，為連進(jìn)式四合院家族建筑群落，雨天可以在門堂里隨意走動而不淋雨。李宅是其中最閃亮的明珠，從西面山上俯視呈“雙喜”字形格局。

　　踏入其中一睹其真容，才知是何等恢弘大氣。近百間房子連綿貫通，民居大都有一個典雅的名稱，如“康樂堂”、“和親堂”、“和樂堂”。頭頂龍形的屋檐惟妙惟肖，多姿的石雕門框，精致的屋柱木雕，那是屬于江南望族的大氣典雅。

　　走在昏暗的門堂，像踏在時空的磨盤上，石磨碾過，便倒退百年。逆光中，那窗花讓人愛不釋手，獨(dú)具匠心的古人總令人嘖嘖稱奇，無論是窗花、門檐、灰雕、彩繪，鮮有重樣，讓人再三流連。

　　走廊上的木墻被余光照得橘黃，老人坐在躺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懷中毛絨絨的小狗，對面襁褓中的孩子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張望，忽然咧嘴一笑，滄桑的氣息和初生的陽光悄然不知地融入了這靜謐的一隅。

　　老宅雖老，卻處處洋溢著生活的氣息。竹竿上晾著五彩斑斕的衣服，旁邊是被風(fēng)雨洗刷地灰白的揚(yáng)谷機(jī)。另一處的廊柱上懸掛著舊式的廣播，上面點(diǎn)綴著一捧粉色的絹花，電線上還掛了一串手工的星星風(fēng)鈴，和著風(fēng)聲奏著一只不知名的搖籃曲。

　　行過一處院門，門上鏤刻著“福祿”二字，左右貼著鮮紅的對聯(lián)，“合家歡樂”的橫幅喜慶又吉利。門開了一線縫隙，內(nèi)里傳出咿咿呀呀的唱腔。未敢打擾只悄悄一瞥，屋內(nèi)亮著小小的電視機(jī)，一道佝僂的身影坐在床沿上，聽得投入。

　　李宅的祠堂里有一個雋秀幽雅的戲臺，戲臺三面敞亮，兩翼飛檐翹角，戲臺前是寬敞的天井，可容數(shù)百人或站或坐。在戲臺下靜坐片刻，仿佛依稀還可見水袖翻飛的柔美身段，可聽胡琴咿呀的調(diào)門。

　　仙居耕讀傳家的搖籃

　　踏入一處院落，只見本該是房屋的位置只余零星殘骸，隔壁墻面上火災(zāi)肆虐過的黑色焦痕觸目驚心，讓人惋惜。幸而先人在建造之時便未雨綢繆地在房屋之間設(shè)了石墻做隔離，才未招致更大的損失。關(guān)于古宅保護(hù)，我們的未盡之責(zé)還有很多。

　　在這里能看到的人，要么很老，要么特小，“有生力量”早已走出山村，或擇地重建新房，或外出務(wù)工，周圍的院落荒廢了十之八九。但他們的祖上，卻有著讓人敬慕的榮光。

　　在宅院里遇到的老人，拿出宗主的畫像，很自豪地訴說著往事。

　　往上追溯，南宋建炎年間，永嘉一名知書達(dá)理的隱士李樸帶著諸多兄弟、子嗣一路尋來，看中此地便是自己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桃源之境，于是有了赤石李宅。

　　永嘉“耕讀傳家”的文化在這里得到了延續(xù)，歷經(jīng)明朝幾百年的積淀愈發(fā)昌盛。南宋以來，李宅曾出現(xiàn)過六位進(jìn)士，堪稱“一門六進(jìn)士”，是仙居乃至臺州首屈一指的“進(jìn)士村”。

　　李宅村至今已有900年歷史，“十訓(xùn)八誡”是李宅李氏的祖訓(xùn)，最早出現(xiàn)在明朝成化元年(1465年)修編的《樂安李氏宗譜》。在“訓(xùn)為士”中對儒者學(xué)士的標(biāo)榜是“士者人中之秀，儒為席上之珍”，而“訓(xùn)為官”中卻一再強(qiáng)調(diào)“職無虛設(shè)，祿豈妄干，學(xué)古然后入官”。

　　李宅人的宗族精神在李一瀚(1505-1567)身上可窺一二。李一瀚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為官三十年，廉潔之操“一塵不滓”，至死“囊無長物”。他在江西任按察使時，查辦了時任宰相嚴(yán)嵩的干兒子紹儒。在他死后20年，時任左都御史的好友吳時來在寫給朋友的信中頌其“李都憲天下第一流人物”。

　　如今，李宅人仍維持著獨(dú)特的持家之道。李宅有句俗話：“同吃一桌飯，自是一家人。”村里至今仍保留著吃合家飯的傳統(tǒng)，吃飯時鄰里經(jīng)常串門，誰家燒了好吃的東西，基本都能分享。大家族生活在一起，吃著合家飯，其樂融融。

　　時光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滄桑巨變只在她指掌翻覆，但總有什么不隨時移，不隨境易，比如李宅人康樂和親的生活態(tài)度，又比如滲透骨髓的勤苦愛學(xué)。

原標(biāo)題: 臺秀|仙居李宅，尋遍山谷見幽蘭